一张表梳理历史朝代顺序

宋真宗天书运动是什么?

天书封禅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特定的复合词,专指十一世纪初北宋真宗年间的带有浓厚宗教色彩的政治仪轨和典礼的组合拳。

历史上对其评价一直不高。脱脱主持编撰的《宋史》指出:

真宗英悟之主。其初践位,相臣李沆虑其聪明,必多作为,数奏灾异以杜其侈心,盖有所见也。及澶洲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书屡降,导迎奠安,一国君臣如病狂然,吁,可怪也。

明太祖朱元璋在《明太祖宝训》中说:

真宗亦号贤君,初相李沆,日闻灾异,其心犹存警惕,厥后澶渊郎盟,大臣首启天书以侈其心,群臣曲意迎合,苟图媚悦,致使言祥瑞者相继于途,献芝草者三万余本。

明末思想家李贽说:

堂堂君臣,为此魑魅魍魉之事,可笑,可叹!

蔡东藩在《宋史演义》中也骂得痛快淋漓:

王钦若乃以孤注之言,肆其谗间,木朽虫生,仍由真宗胆怯之所致耳。迨至天书下降,举国若狂,欺人欺天,不值一笑。

复旦大学葛剑雄教授甚至有一篇《十一世纪初的天书封禅运动》一文,最终更归结为:

十一世纪初的天书封禅运动居然会在二十世纪的中国重演,其原因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但是十一世纪初的天书封禅运动真的是一场闹剧吗?宋真宗、王钦若就是因为脑残抽风才欺天欺人,造成举国若病狂然吗?

如果我们深入考察当时的国际环境和人们的精神世界,事情恐怕不这么简单。

评价天书封禅的史家都不能回避其直接的原因:澶渊之盟。

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秋,萧太后与辽圣宗亲率大军南下,深入宋境。因宰相寇准的力劝,宋真宗至澶州督战。宋军坚守辽军背后的城镇,又在澶州城下射杀辽将萧挞览(一作凛)。辽由于自身原因,很早就通过降辽旧将王继忠与北宋朝廷暗通关节。宋真宗也赞同议和,派曹利用前往辽营谈判,于该年十二月间(1005年1月)与辽订立和约,规定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因澶州在宋朝亦称澶渊郡,故史称“澶渊之盟”。

蒋复璁认为宋辽澶渊之盟影响了中国思想界及中国整个历史。

黄仁宇先生也指出:

所以澶渊之盟是一种地缘政治的产物,表示这两种带竞争性的体制在地域上一度保持到力量的平衡。

但是因为澶渊之盟是史无前例的两个平等主体之间的条约,在当时的国际关系框架下没有一个更高的约束规则,所以对宋辽双方来说,澶渊之盟是为赌咒发誓的方式订立盟约的。

宋朝方面在盟书中写道:

质于天地神祇,告于宗庙社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天监,共当殛之!

契丹(辽)一方也写道;

孤虽不才,敢遵誓约。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这种盟誓的方式,潜藏的意蕴是存在双方共同认同的天神地祇,那么在宗教层面进行文化竞争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

在儒家话语主导的史书体系中,王钦若是一个奸佞,他的初衷是为了贬低寇准在澶渊之盟中的功绩,所以出于妒意给寇准下眼药,一是说寇准主张真宗亲征是“孤注一掷”;二是贬低澶渊之盟是“城下之盟”,因而主张

唯有封禅泰山,可以镇服四夷,夸示外国。

但根据司马光的《涑水纪闻》却记载了王钦若另外一种表达:

今国家欲以力服契丹,所未能也。戎狄之性,畏天而信鬼神,今不若盛为符瑞,引天命以自重,戎狄闻之,庶几不敢轻中国。

所谓戎狄之性,畏天而信鬼神在契丹史料中有旁证,辽朝的皇帝称天、皇后称地,每年祭天仪式数量惊人,在狩猎的时候无论是猎获飞禽走兽,还是猎物自行坠地,契丹人都称之为天赐。

《宋史 ·真宗纪》的赞这么评论:

宋之诸臣,因知契丹之习,又见其君有厌兵之意,遂进“神道设教”之言,欲假是以动敌人之听闻,庶几足以潜消其窥觎之志欤?

契丹(辽)一方面崇拜天(神),一方面礼敬佛教,而在宋朝,真宗君臣对佛教则有不同的态度。

景德四年(1007)臣僚上奏要求禁止“蠹害国政”的佛教,宋真宗一方面表示“佛教使人迁善,诚有其益,安可禁之?”,一方面指出“唯道教中原有之,然不甚盛”。

同年三月真宗在与臣僚讨论龙门石窟修葺事宜的时候又指出:

军国用度,不欲以奉外教,恐劳费滋甚。

不以国家财政去奉外教(指佛教),而用来促使道教兴盛,这是宋朝皇室从沙陀军事集团代理人变身华夏共主这一历史潜流中的重要影响因子,也是构建天水一族国家民族想象共同体的重要组成部分。宋真宗、王钦若君臣大概率并不是传统认为的所谓昏君奸臣。

另一方面,我们不能忽视当时民众精神世界的层面和接受信息的水平——即使契丹(辽)的高层心里门清宋朝方面只是神道设教,但不排除大量的中低层辽国军民会因此觉得南朝皇帝受命于天,这种精神战、心理战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视的。

宋真宗去世时,辽朝大臣集会致哀,咸曰:

与朝廷和好年深,蓍汉互休养生息,人人安居.不乐战争。

这其中原因多样,但与南朝的文化竞争也不无关系。

天书封禅这一场规模浩大的“国家造神运动”,固然侈糜费财,也有悖于儒家理性层面的原则,但究其实质,乃是真宗君臣被宋辽和战刺激起来的民族主义意识和宗教、文化层面对北族进行分庭抗礼策略的结合,事实上在当时的国际环境和受众精神世界的质素水平下也确实有一定效果,窃以为不能以简单粗暴的欺天欺人、可笑可叹来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