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表梳理历史朝代顺序
海瑞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海瑞,一直是一位十分“正能量”的风云人物。他生前的名声几乎就可以说名扬四海,身后也称得上流芳百世。但是,这样一个早已盖棺之人却在近几十年开始人设崩塌,成为了一个“有争议”的人物。从《记海瑞印文》到《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再到《万历十五年》海瑞的名头是一降再降。一开始还只是就事论事的讨论其个性“乖张惨酷”,之后便上纲上线,说海瑞各种“名不符实”,而到了今日最多的就是所谓“清官误国”——也就是说海瑞这个人,不仅是一个道德上有洁癖的人,不近人情;也是一个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侏儒。根本不会干事,甚至有人将海瑞贬低为田文镜、毓贤式的酷吏。
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最有影响的就是黄仁宇的观点:
“以熟讀詩書的文人治理農民,他們不可能改進這個司法制度,更談不上保障人權。法律的解釋和執行離不開傳統的倫理,組織上也沒有對付複雜的因素和多元關係的能力。海瑞的一生經歷,就是這種制度的產物。其結果是,個人道德之長,仍不能補救組織和技術之短。”
写的句句是痛心疾首。
并且黄仁宇还进一步引用与海瑞同时代的思想家李贽的话来印证自己的观点——海瑞其实是个“万年青草”。
还是那本《万历十五年》中的内容:
“他(李贽)尊重海瑞,但是也指出海瑞过分拘泥于传统的道德,只是‘万年青草’‘,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以任栋梁者’。”
黄仁宇之所以扛出李贽的这段话,目的当然是为了给自己的“大历史观”站台,增加权威性和可信度,证明道德完人海瑞实乃无能之辈,完全符合自己纲领性的判断:
“中国两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
但是,问题来了,李贽当真的说过这番话么?
事实是“万年青草”之论见于《焚书-卷四-八物》,是一段月旦古今人物的史论,以八种事物来比拟八种不同类型的人才。在这里海瑞被明确的归为“杉松栝柏”类,原文是:
“夫青松翠柏,在在常有。经历岁时,栋梁遂就。噫!安可以其常有而忽之!与果木斗春,则花不如;与草木斗秋,则实不如。吁!安可以其不如而易之!世有清节之士,可以傲霜雪而不可任栋梁者,如世之万年青草,何其滔滔也。吁!又安可以其滔滔而拟之!此海刚峰之徒也,是亦一物也。”
看见了没有?按照李贽的原文,怎么看都是说海瑞是“青松翠柏”、不是“万年青草”。此外,在《藏书》、《续藏书》中还有大量对海瑞的评价,都是极钦佩的态度,认为海瑞是位“扶世之人”,不是空谈误国之辈。
也许,我们善意的推测,黄仁宇可能看了一部了假的《藏书》……
其实,历史上真实的海瑞,是一位颇有魄力且稳健的政治家,他的才干不逊色于同时期的任何一位,在人际交往上也是一位人情达练的官场人。
海瑞不是进士出身,他最后的科名是嘉靖二十八年的举人。当时海瑞就家乡的黎汉矛盾问题写了一部策论《平黎策》,主张修路、筑城,都是很实在的建议,丝毫没有浮夸虚妄的空谈。
之后海瑞踏上仕途,仍旧是一如既往的务实。
比如在淳安县令的任上,海瑞就实实在在当着一个“俗吏”,比如清理税赋、减少衙门里各种不必要的开支。淳安地小民穷,却因为地处新安江下游,平时官宦往来,都要由地方上接待,比如巡按御史接待费一二百两,巡抚接待费三四百两······如此下去,所费不赀。而这一笔笔的开支最终都要摊到淳安百姓的头上。海瑞为了砍掉这笔开支,不惜以亲自拉纤,以自轻自贱的方式来跟往来官员“耍光棍”。这绝不是一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是海瑞因为自己性格执拗而哗众取宠,而是一位“利剑不在手”的读书人在用自己的“体面”做代价,去减少百姓肩头的负担。
后来,海瑞一步一步的做了高官,开始有了权力,也就开始了自己真正的施展。隆庆三年,海瑞上任右佥都御史,同年外放应天巡抚。拜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疏浚了吴淞江,从而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解决了自宋朝以来的水患。因为海瑞用了以工代赈的方法,既让人数达十三万的灾民有了饭吃,也完成了曾经让无数“实干家”头疼的水利工程。而竣工后耗费的钱粮居然比计划少了两万两白银。这丝毫不亚于四百年后田初代纳西河流域管理局 (Tennessee Valley Authority)的官员们在田纳西水利工程中所取得的成就,也就是说,即使是在几个世纪之后,作为一个政治家,海瑞的工作能力也堪称顶级。
除了兴修水利,海瑞还大力推行一条鞭法(也就是日后张居正一条鞭法主要参考)整顿田赋。海瑞主张按户记亩,按亩守值,官田与民田以同标准交税。在执行过程中,海瑞很谨慎的注意到了各地税赋轻重不同,所以就没有一刀切,而是先在税赋较轻的地区实验。在确定官民两便后再利用之前的经验去税赋重的地方迅速铺开。
当时的地方志记载:
“赖巡抚海公均田粮,行一条鞭法,从此役无偏累,人始知有种田之利”;
“官田、民田至隆庆四年复行均丈,始为官民一则矣”……
可以说,海瑞的作为让当地百姓获利极多。
现在之所以有人认为海瑞“无能”或“古怪”,主要就是因为他长期被“大有为”又“接地气儿”张居正所冷落。但事实上,张居正终其一生都对海瑞进行“雪藏”的根本原因,却正是因为海瑞太懂得“人情世故”了。
海瑞在应天巡抚的任上除了治水、推行新税法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抑制豪门对土地的兼并。而家中至少有良田二十四万亩的原首辅徐阶就首当其冲。
徐阶是政界元老,是海瑞的救命恩人,是帝师,更与当时的实权者高拱、张居正曾经在师友之间。但是,政治上的恩情义气,往往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高拱和张居正早已经和徐阶闹翻,甚至恨不得让这位曾经替他们遮风挡雨的老恩相在此时来个身败名裂。让素有“狠人”之名的海瑞高调任应天巡抚,去对付徐阶,乃是一着狠棋——因为按照常理,以海瑞的“混不吝”,这次一准会跟徐阶扯个鱼死网破,而高、张二人到时候就借机把徐阶彻底整垮。这就是中国版“纸牌屋”中最常见的片段“驱虎吞狼”。
但是,令高拱、张居正很失望的是,海瑞不是愣头青,更不是杀人媚人之辈,他对各种权术了如指掌,他懂得一个政治家,要想做实事,就必须计算成本。海瑞通过自己的手腕,让徐阶把田一次性都退了,而且还向徐阶保证自己一定会保住徐家日后的平安。这一招,让高、张二人的原计划竹篮打水一场空。
海瑞对徐阶一家的安排,有原则、有手腕,就是没“立场”。说白了就是不肯去“站队”。而在古今中外所有的权力游戏中,当权者对于不肯交投名状的人,那就只有一种态度,即“若不尔,正当诛尔”。于是,在那场赌上大明气数的大改革中,作为先行者的海瑞就被雪藏了。
后世批评海瑞没有能力的人往往回避了这样一个事实:海瑞的“能”与“无能”,往往是和张居正做比较。但是抛开对古人的好恶,海、张二人之间根本就是“术业有专攻”。海瑞出身“草根”,从一开始就是基层地方官起家;张居正则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央。对于政治人物的“能力”高低的评价如果不以具体的事业为出发,那这种评价就毫无意义的唱赞歌或扣帽子。假使张居正也从基层地方官起家或海瑞一直在中枢,那二人之间又会有如何的不同?历史上没有如果,但后人在反思历史时则有必要假设。毕竟,常识和经验告诉我们,历史上廉洁且有为的官员几乎不绝于史,而簠簋不饬的官员则大多是碌碌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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